記者 郭建光

“昆訓為國盡忠，我們替他盡孝。”退伍27年再未見面，沒承想，這一次聽到的卻是驚天噩耗。8月初，在中國鐵路鄭州局集團有限公司工作的耿旭東得知吉林省舒蘭市突發(fā)洪災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在舒蘭工作的戰(zhàn)友周昆訓。他心中默默為舒蘭人民與周昆訓祈禱，希望洪災趕快過去，戰(zhàn)友一切平安。

耿旭東向周昆訓烈士的母親送去戰(zhàn)友和朋友們的慰問金。(耿旭東供圖)

8月3日，面對戰(zhàn)友們的短信詢問，周昆訓回復，舒蘭遭遇暴雨侵襲，自己正在一線抗洪搶險，并感謝戰(zhàn)友們的關心。戰(zhàn)友們一再叮囑他注意安全，但隨后發(fā)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再也聯(lián)系不上他，想著他可能工作太忙了，顧不上回復信息。

“得知在洪水中昆訓失聯(lián)后，我的心頭一顫。”8月4日深夜，輾轉(zhuǎn)難眠的耿旭東翻身起床，17年前，他從焦作市搬到鄭州時，很多物品丟失了，唯獨那本相冊他視如珍寶，保存至今。找到那本泛黃的相冊，翻到1996年12月他退伍前與周昆訓拍攝的唯一一張照片，久久不能釋懷。“昆訓啊，你一定不能出事。”盡管忙于工作一直沒能見面，不過這份戰(zhàn)友情一直延續(xù)，只是一直沒機會當面表達。

8月6日14時零7分，廣東省珠海籍戰(zhàn)友胡雪山給周昆訓發(fā)了一條微信：“兄弟，注意安全。”依舊沒有得到回復。

周昆訓（左）和耿旭東合影?！　?耿旭東供圖)

當天晚上，得知周昆訓已不幸犧牲的噩耗，耿旭東感覺天塌下來了。曾同一個軍號起床，同一個口令出操，同一個時間開飯，同一個地點訓練，雖然工作后天各一方，不承想再次獲知對方的消息已是天人永隔。

迎接戰(zhàn)友“回家”

耿旭東第一時間在戰(zhàn)友群轉(zhuǎn)發(fā)這則消息，戰(zhàn)友們悲痛、不舍、落淚，紛紛寫挽聯(lián)、捐款、寫文章懷念，表達對周昆訓的懷念之情。大家提議，雖不能全部到場送戰(zhàn)友最后一程，但是一定表達一份心意，并囑咐河南籍戰(zhàn)友耿旭東代表124名戰(zhàn)友及朋友，將27009元愛心款當面送到周昆訓77歲的母親手中。

8月16日下午2時8分，搭載周昆訓烈士棺槨的客機在新鄭國際機場緩緩降落。周昆訓的兒子周義航手捧父親的遺像緩步走下舷梯，禮兵手捧覆蓋黨旗的棺槨緊隨其后。在機場高速口等候了3個小時的耿旭東，看到掛著寫有“周昆訓烈士魂歸故里”白底黑字條幅的中巴車緩緩駛來，直到此時，他才真正感覺到周昆訓永遠離開了大家。

從新鄭國際機場到周昆訓的出生地確山縣的漫長路程，耿旭東一言不發(fā)。他回想著當年那個眼神澄凈宛如一張白紙的新兵，眼淚忍不住掉落下來。

18時12分，中巴車緩緩駛?cè)氪_山縣三里河街道南泉社區(qū)小李樓村，這里是烈士周昆訓出生的地方，更是他參軍出發(fā)的原點。從這里出發(fā)，他融入軍營，經(jīng)受住鐵與火的淬煉，成長為一名忠于黨、忠于國家、忠于人民的戰(zhàn)士。周昆訓的小學同學來了，昔日看著他長大的嬸子、大娘抹著淚來了，天南海北的戰(zhàn)友來了，社會各界群眾也來了。周義航緊緊捧著父親的遺像從車上走下來。踏上故土的這一刻，這個失去父親的孩子呼喊著：“爸，回家了！”“小毛，回家了！”一位村民喊著周昆訓的小名，淚水不停涌出。現(xiàn)場的群

眾齊聲喊道：“回家了，小毛……”以這種傳統(tǒng)的方式迎接他們心目中的英雄回家。

“養(yǎng)兒一生一紙歸，送兒從軍魂先回。白發(fā)揮淚送黑發(fā)，來生再報養(yǎng)育恩。”周昆訓白發(fā)蒼蒼的母親趔趔趄趄走上前，臉頰貼在兒子的棺槨上，雙手緊緊抱著冰冷的棺槨好似摟著從小抱大的兒子，拼盡氣力一遍遍喊著：“兒啊，你咋不要我了！你咋不要我了……”鄉(xiāng)親們挽著英雄的老母親，攙扶著幾乎昏厥的英雄的妻子。這一別，天人永隔！這一別，兒子失去了父親，妻子失去了丈夫，白發(fā)蒼蒼的老母親永遠失去了疼愛的小兒子！

一聲“戰(zhàn)友”一世情

“第一眼看到他，印象是溫文爾雅，他是一位非常靦腆的小伙子。”耿旭東和周昆訓曾共同在空軍某部服役。周昆訓上面有兩個哥哥，他于1994年12月參軍，1995年8月從青海省西寧市分配到空軍某部修理廠服役。

耿旭東回憶，周昆訓所在的電子分隊負責維修無線電設備。電子分隊的隊長見周昆訓時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周，工作要嚴謹嚴謹再嚴謹，因為我們手中握著飛行員的生命。”他使勁兒點點頭。當時耿旭東在廠部任文書，保管著廠里的圖書雜志，偶爾寫一些新聞稿件。有一次他們倆在廠里的食堂幫廚，聽到師廣播站正播放著耿旭東采寫的新聞稿件。周昆訓羨慕地說：“旭東哥的稿子又被播出來了，恭喜啊！有啥訣竅？我能不能學著寫寫稿，也在廣播站播放。”耿旭東點點頭，并讓他有空多讀圖書、雜志，多聽多看，沒事練練筆。從那以后，周昆訓沒事就去找耿旭東借書看，嘗試寫稿件，有時一些“豆腐塊”也會被廣播站采用。一石激起千重浪，周昆訓的積極性更高了，又主動和耿旭東一起辦黑板報。因為同為河南老鄉(xiāng)，他們的關系一步步升溫，成為無話不談的兄弟。

1996年2月，他們所在的部隊執(zhí)行參演任務，上級下達一周內(nèi)必須完成改裝4架戰(zhàn)機的命令。得知消息后，周昆訓找到耿旭東，說想?yún)⒓痈难b組，到一線磨練自己，但自己還是新兵，心里沒底。耿旭東就鼓勵他寫申請。很快，他被批準加入改裝組執(zhí)行改裝任務。改裝組的7名同志連續(xù)奮戰(zhàn)3天3夜，克服重重困難，硬是提前4天完成了任務，為部隊順利完成演習任務贏得了時間，并提升了空中作戰(zhàn)打擊能力，贏得了上級領導的高度贊揚。受到表揚的周昆訓靦腆地笑了，拿出一個月津貼請大家搓了一頓。同年底，周昆訓因工作出色，被評為優(yōu)秀士兵，受到部隊嘉獎。

后來，周昆訓私下對耿旭東說，感覺在部隊越干越有奔頭，想一直干下去。耿旭東就鼓勵他考軍校，還幫他借了一些考軍校的資料。他學習很認真，見縫插針，惜時如金。1996年12月，耿旭東退伍了，與周昆訓留下一張合影照。當時周昆訓眼角有些濕潤，說：“旭東哥，我一定要考上軍校。”后來，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軍校，畢業(yè)后陸續(xù)在河南、山東、吉林等地部隊任職，從此兩人聯(lián)系少了，更為遺憾的是這一別再未相見。

英雄浩氣長存

8月初，吉林省舒蘭市出現(xiàn)強降雨，引發(fā)汛情。身為舒蘭市人武部上校政治委員的周昆訓聞訊而動，在抗洪搶險一線指揮、沖鋒在前、連續(xù)奮戰(zhàn)，組織指揮民兵裝卸防汛物資，封堵決口，轉(zhuǎn)移群眾。8月4日凌晨2時許，周昆訓乘坐指揮車赴金馬鎮(zhèn)執(zhí)行解救群眾任務，行至七里鄉(xiāng)突遇山洪。周昆訓果斷指揮司機棄車避險，自己被洪水沖走，不幸壯烈犧牲，生命永遠定格在46歲。

8月6日，吉林省軍區(qū)批準周昆訓同志為革命烈士，追授為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8月9日，吉林省委、省政府授予周昆訓“吉林楷模”榮譽稱號。

得知周昆訓不幸壯烈犧牲的噩耗，戰(zhàn)友們悲痛、惋惜、不舍、落淚，也為他的英勇事跡感到驕傲。

8月17日，舒蘭抗洪犧牲烈士周昆訓安葬儀式在確山縣竹溝革命烈士陵園舉行。儀式上，宣讀了中央軍委國防動員部黨委的決定，追授周昆訓烈士為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并追記一等功。

受戰(zhàn)友們的委托，耿旭東、李清海、景孝民3位戰(zhàn)友參加周昆訓烈士安葬儀式。竹溝革命烈士紀念碑前，哀樂低回，社會各界數(shù)千名群眾紛紛前來送周昆訓烈士最后一程。墓蓋合攏時，周昆訓的妻子王佳撕心裂肺地喊道：“昆訓，我會照顧好孩子！我會照顧好父母！”

10時30分，耿旭東走到周昆訓烈士墓碑前敬獻鮮花，拿出退伍時和他的合影照片，面對墓碑的方向，喃喃道：“昆訓，當年，你送我退伍，今天，我送你最后一程。你是人民的英雄，家鄉(xiāng)人民的驕傲，新時代軍人的楷模。”

11時40分，耿旭東走到周昆訓烈士的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送上124位戰(zhàn)友和朋友們的慰問金，說：“周媽媽，昆訓走了，我們都很惋惜。昆訓為國盡忠、我們戰(zhàn)友替他盡孝，今后我們一定會常來看您！”他的話令現(xiàn)場的人無不動容。

從廣州驅(qū)車十幾個小時，就為見昔日戰(zhàn)友最后一面。2010年周昆訓在空軍某部任大隊教導員時，張見源是營部文書。有一次他發(fā)高燒臥床，正是周昆訓像家人一樣守在他身旁。第二年，張見源退役時，周昆訓為他唱了一首《駝鈴》。這一次，他在昆訓的遺像前，用手機播放了這首《駝鈴》。時隔12年，一句“任重道遠多艱辛，灑下一路駝鈴聲”串起生死不渝戰(zhàn)友情。

周昆訓在空軍某部服役時的教導員吳桂才表示，“他是一名好戰(zhàn)士、好戰(zhàn)友，他的壯舉光榮而偉大，我們深切懷念他！”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英雄一路走好！”連日來，網(wǎng)絡上來自全國各地網(wǎng)友的留言，同事們善意的問候，溫暖著已回到工作崗位的耿旭東，也溫暖著烈士的家人們。